2007年10月11日

終於。Antligen!

我頭一回參加瑞典學院的諾貝爾文學獎的揭曉發佈會,十月第二個星期四瑞典時間中午一點整。我當然出席過諾獎音樂會、音樂廳的頒獎典禮跟市政廳的晚宴,哎呀,都不如觀賞現場揭曉獎落誰家那麼有意思。以前看過的新聞影片所有的記者等在門外,等著水晶燈底下那扇門扉,等著常務秘書Horace Engdahl走出來。把門掩上。

十二點三十五分瑞典學院的大廳隔成兩半。學院的院士與工作人員站在這一頭。記者區在另一頭,有一個淺的平台可以讓攝影記者站上頭,界線到此為止。可是看來扛攝影機的大塊頭都在門的那邊排好了位置,有三、四個亞洲面孔的記者坐在右邊角落,咕哩咕哩講手機,拉線插電腦。十二點四十分院士們已在這區塊裡頭三三兩兩說起話來,有一個搞不清楚狀況的攝影記者跨過藍絨布長椅,越界進了院士們的位置啦。大總管璜〈Juan〉的眼睛銳利,他立即趕過來,伸出食指,不客氣地筆劃出一條條長長的線。璜架著金邊眼鏡,西裝畢挺,他是一個精於佈置與配色的專家,凡是他出手擺設的廳房立時可見他優雅的品味,我平日沒見過他色厲疾顏地那一面,有點吃驚,老馬在旁邊笑得好高興。看得出來璜的體魄強健,可我沒想過璜真的是一位武術家,據說有一回學院不知是什麼活動來了壞份子鬧事,璜三兩下就把幾個大塊頭過肩摔給擺平,西班牙民族人士可敬可畏也。

今天來的記者們真多。瑞典電台與電視台的收音車早把老街的窄道佔領了。左邊角落有幾個老婦女頭戴花呢帽不像記者倒像老街上來買禮物,順道進來的。學院的工作人員給了我一張板凳台階,我站上去變焦鏡頭一拉就能看見Horace的臉孔,攝影機還是擋住他大半張臉,我還是覺得好玩,站在我們面前的瑞典電台攝影師把鏡頭轉過來拍院士們,我也拍他,相視一笑。右邊站了穿大紅衫禿頭大個兒記者講著電話。老馬用眼睛輕輕地看他一眼。呵呵。我想每一年都是這樣的場景。Horace唸完稿子,得獎的是英國作家Doris Lessing,現場響起一片熱烈掌聲。掌聲是不尋常的,只能說Doris Lessing是位很受歡迎的作家了。等待過程很興奮,報告很短暫,全長十分鐘而已。有一個中年女記者散會後轉身來找老馬握手:你記得兩年前我問你為何不是Doris Lessing?老馬說:那妳現在高興了。
聽說,每一回揭曉時,總有記者說“終於”〈Aniligen〉,今天得獎的人也許適合說Aniligen,可我沒聽見啊。呵,原來就是那位紅衫男記者愛說的。他年年如此,且聲量頗大,璜不喜歡不優雅的人,Horace跟璜保證那記者不會再那樣說話了。

原來這個愛說『終於』的記者是Horace的同學。嘿,這種故事我愛聽。瑞典以前的總理帕爾梅給人殺死了,抓到嫌疑犯,那人恰巧是Horace的中學同學,誰沒有同學呢,我記得金城武在王家衛電影《墮落天使》演殺手的台詞,他說,就算是一個殺手也會有小學同學。好像是金城武做了一案以後搭上公車遇見小學同學,同學是保險員,跟他拉起保險來。幾分鐘前殺戮弒血,幾分鐘以後笑談童年。
Horace的同學是一個殺手,那不要緊。殺手刺死總理也罷了,可殺手的中學時作文成績竟然好過Horace。老馬也說殺手被逮捕以後,人們問他話,他使用的瑞典詞語甚為考究,肯定有些文學素養的。
晚上七點半電視新聞。Lessing老太太在家門口對著記者說:『我他媽的〈bloody〉歐洲什麼獎都得過了!』八點半瑞典電台播放Lessing專題的影片,也找了幾個文學評論家講評。年輕作家Lena Sjoeberg說萊辛的小說有些好有些不好,水平差距很大;Horace在那節目回答,是的,她有些小說簡直不成樣,但是君特‧葛拉軾也寫過一本很差的小說呢。
規矩是常務秘書向得獎作家道賀,大家都愛聽Horace說說得獎作家聽到的反應是怎麼樣。Lessing老太太特別有個性,她說:『需要嗎?』我彷彿聽到來自鼻腔裡哼哼的深層樂音,也許是另一種天籟。
寫於2007/10/1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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