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年10月6日

末日浮雲


我跟老馬到遠東圖書館去,SMVK〈哥德堡世界文化館〉院長跟顧問長兩個魔頭要見他。老馬準備好久了,弄了一疊文件,都從SMVK的官方網站下載來的,他擬了十個問題。圖書館的人跟我等在外頭,張琳拉我利用時間聽演講,德國來斯大客座的中國藝術史學者講了一場明代的書畫。我進門才發現圖書館那鑲了玻璃櫃刷了“經史子集”演講廳叫了一個新的名字“北京會議廳”,太奇怪了,好像大飯店啊,給包廂命名該文雅一點。
圖書館長Lars馮遼剛從上海回來。他原來的辦公室給工人堆滿了書箱子。只剩下一道很窄的門縫。魔頭要趕人走的意思很明顯。馮遼拉張小板凳給我坐,自己蹲在門內跟我擺龍門陣。瑞典人很少能蹲。老馬去看孫女三年級畢業典禮,九歲小孩們或坐或站,只有小Caroline蹲踞草地,老馬得意地說:看啊,有四分之一中國血統的孩子就是不同呢。
馮遼能蹲,那是他年輕時在北京胡同裡跟那些鬥蟋蟀的好漢玩出來的真本領,馮遼的精神與意志力過人,他不只能搞漢學,他玩世界音樂,他帶著四百隻蟋蟀開音樂會,我年初冬天看過的那場是蟋蟀與三十年代歌女與爵士樂的音樂會,那安徽來的竹蛉〈希望我沒寫錯,那天晚上我得認識那麼多蟋蟀不容易呢〉,在一個大提琴手的獨奏結束,意猶未盡拉起海拔般的高音,想不到一隻蟲子遇到大提琴會那麼孩子氣的高興,大提琴手忍不住笑起來了,聽眾也都笑了。圖書館知識之外,馮遼還善長用電腦數位資料,他的一個計畫裡頭是把山西的古建築資料盡收入數據庫,詳情我還不知道。老馬預言,一百年以後,馮遼對漢學的貢獻遠在他之上。
張琳寫了一個非常詳細的報告,說明要是她離開這個職務以後,遠東博物館與圖書館以萬件計的紙上藝術將面臨的問題會是什麼,魔頭回給她的eamil說:『妳別浪費我的時間。』
天氣陰暗。聽完演講,下午四點過半,天光卻亮了,從圖書館窗外看去,背光,昏茫茫的。我們都在等老馬,魔頭跟老馬的這場對話很重要。懸繫圖書館的前途命運。那是從高本漢、馬悅然、馮遼三代漢學家的心血。
老馬回來了。臉是白的。兩個女魔頭說話都很可怕,那十個問題她們都不承認,網站下載的文件句句是院長說過的,她指著文件說,拼錯了,沒這回事。最後,老馬說,如果每個文字你都不能負責,你真的應該下台了!你不懂得一個圖書館是拿來研究的,不是拿來觀賞的。
黃昏風景好看。下了火車,天空有一大片雲是瑰麗而詭異的粉黃色,我先說是好看,老馬說:恐怖,是污染的雲。我們從火車站出來,開車回家,那一大塊雲追過來了,『世界末日來了!』老馬說。嚇,追得可緊。我的電池拍完老馬跟馮遼走出圖書館用完了,我跑上樓取了電池,剛上陽台,隔壁三樓葛娜叫我上她家去,『快,這兒更可怕』。要看末日也得跟鄰居一道,在那三樓台子上,天光全黑,只剩那一道最後的粉紅。
寫於2007/10/05

4 則留言:

匿名 提到...

”天空有一大片雲是瑰麗而詭異的粉黃色,我先說是好看,老馬說:恐怖,是污染的雲。”真的是什麼心境看出什麼風景,這段白描頗有興味。

馮遼一段,寫得很活,而蟋蟀一事,是怎麼回事,聽起來像中國古代筆記小說的情節,詭異而新奇,我不禁懷疑是真的蟲子還是一種修辭的策略,太不可思議了!

Göran Malmqvist 提到...

果子離

你的意見像書評。很喜歡。經你提醒,我在網上串連馮遼的網站,你一看便知。他確實是個不可思議的人,而最不可思議的還是那些太偉大的蟲子們。這是新民晚報的報導,馮遼開過上海的蟲子音樂會了。http://209.85.135.104/search?q=cache:2UKuWkwkmbQJ:big5.news365.com.cn:82/gate/big5/xinmin.news365.com.cn/sx/200710/t20071004_1600977.htm+%E9%A6%AE%E9%81%BC&hl=zh-TW&ct=clnk&cd=5

匿名 提到...

蟲子音樂會...
其實可以想像, 又有點難以想像
但一定要身歷其境
才能感受到那種不思議吧

Göran Malmqvist 提到...

馮遼在瑞典開過五次音樂會。希望他有機會到台灣去開,就可以高高興興聽蟲們歡呼啦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