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陳文芬
同學寫信來說你於三月一日下午兩點鐘去世。我們最後兩次見面是二月八、九日。我帶了謝醫師去汐止看你,要你起床做做運動跟我們談談話。你哥哥要你曬太陽,聽說你不肯。那幾天台北的太陽是多好的啊。我說,我是從瑞典飛回台北來曬太陽的。
謝醫師說你不是不肯。你累了。
醫生您也是姓謝?你居然為此高興。
你這個人,我們分不清楚你何時歡喜何時悲傷。
我十五歲認識你,你是報社《新聞人》社長。你長我幾歲,那時候我看你很偉大。你跟我借Nikon FM2相機,幾天以後你從三重騎車到永和我家來還,我不在家,妹妹開的門,我妹妹長得很高,你第一次顯得渺小。
多年以後我再見到你,是濟南路的自立報系,我剛進報社,你已在自立早報掌管好幾個大版面旅遊體育。你的摩托車後座坐著美麗的妻子妙惠。
我們後來又都去了萬華的報社,有一個傢伙莫名其妙成了高官,你有老舍的天賦,你說『那人啊,以前就把採訪主任做成了召集人』。真是高級幽默。我學不會把沒意思的人當空氣。只好越走越遠。
你做的事很多,讀完碩士要去大陸讀博士,在101大樓忙得上上下下,還要去嘉義教書。我聽妙惠說的才知道你習慣了同時做三件事。
你從來不覺得累。你總是為別人想,你常常幫助別人,沒想到自己。連生病了也很晚通知朋友。
你的小狗可卡。牠的耳朵早就聾了。可牠知道你很累你在房間時牠只敢在外頭踱步、踱步,地板走成了一圈一圈又一圈,我喊牠,牠不理,第二天我又來牠懂得了,走到我身邊伸過頭來讓我拍拍牠。人跟狗的溝通容易。牠愛你。我們都愛你,但我們不如那隻小狗,來不及告訴你,說你是一個多好的人。
再見了,謝文。你現在好好的睡。